『我爸媽出去旅行所以家裡沒別人,妳今天下班後來我家,我有話想跟妳說,好嗎?』還只是普通朋友的老公有一天語氣嚴肅地打到我的辦公室這麼說著。

我應諾著掛了電話,心臟簡直要跳出喉頭。

我和他當曖昧普通朋友已經有好幾個月了,我們曾經一起出去玩,也看過電影,也聊過數不清的總總話題,也幾乎天天有電話或e-mail的接觸,無所不聊的我們,卻拒絕碰觸任何和感情有關的話題。日子久了,我開始心神不寧,如此密集的友誼往來,真的只是普通好朋友嗎?

我那個下午班幾乎都在坐立難安以及胡亂猜測中渡過。

依約坐公車到了他家附近的車站,他出來接我,看起來和平常一樣,可是又覺得藏了一個不知名的大秘密,成為我們說笑之間的詭異氣氛。

第一次到他家,正值燠熱的七月天,他已經準備好下個麵就能吃飯,開了冷氣,他自己就進廚房去忙。怎麼好意思讓他煮給我吃?我理所當然的想幫忙,可是他要我坐著吹冷氣等就好,還把廚房門掩了一半。

我坐在餐桌前,環視陌生的環境,陌生的家具,無事可做也無人可說話的我心裡隱隱的察覺,如此近距離的獨處,一種表面張力在我們之間展開,一種詭異到難以忖度的心情也漲起了不安。

他在廚房霹哩趴啦地炒起了菜,我好驚訝,聽著他炒菜的鍋剷碰撞聲,偷偷從門邊瞄著他揮汗如雨又豪氣的炒菜架勢,我從不知道他是個會下廚的男人。

我滿懷著納悶外加受寵若驚般的看著他呈上了我的晚餐:一碗青菜湯麵和一盤辣炒空心菜。
『我肚子太餓已經先吃過了。』他訕訕地笑著,看看時鐘,都快七點了。

我帶著忐忑的心情在他的注視下動起了筷子,他的湯麵是鹽水煮青菜加麵條,他的空心菜只有菜梗沒有綠葉,鹹的要命。

我以為他對做飯有所把握才會煮給我吃,現在發現全然不是,卻又不好意思批評他的心意。

『麵還可以,菜……有點鹹。』這是我多方推敲與精確挑選用字之後必須說出來的評論。他試吃了空心菜,發現我的評語還算客氣,就去拿開水想加進空心菜裡洗一洗,希望沖淡鹹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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『忍一忍喔,因為我家附近都買不到素食。』他邊倒水邊攪拌著空心菜這麼說著。

我看著白水泡鹹空心菜,一點都不以為意,還暗暗覺得這是今天所聽到最高興的一句話。

我接著才知道他家的空心菜是葉子和梗分開吃的。葉子挑出來炒大蒜,梗挑出來炒辣椒,還一定要斜斜的切成段。他自己炒了葉子吃,留下他覺得比較不會因炒過頭而難吃的菜梗給我,這是他認為空心菜最好吃的部分。

我一邊想像他獨自洗菜挑菜的過程,一邊吞嚥著煮的有點軟爛的麵條,第一次嘴裡吃著不可口的食物,心裡卻感到高興。

吃完飯洗完了碗,他帶我到房間內展示他的得意收藏,有小時候海邊撿的奇怪石頭,做成標本的夏蟬,大學時練習的炭筆素描以及攝影作品,還有那多的嚇人的音樂CD和書籍。

我以為熟悉的朋友,原來是如此的陌生,我也完全猜不透他想要說什麼事,或是他已經說了,就是與我分享他的寶貝收藏?

他一片又一片的放喜歡的CD讓我聽,不厭其煩的解說每片CD的作曲者背景。我在音樂的陪襯之下,開始覺得疲累,緊繃的神經也隨之放鬆,今天只不過是個分享之會,我不應該想得太多。

放鬆的爵士音樂流洩開了,他用一種賞析的態度調暗了大燈,在我抵抗著睡意的時候他說:

『我覺得我們應該要想想未來了,妳覺得呢?』

我突然的清醒過來,疲憊瞬間消失。

『我想認真的繼續和妳走下去,妳願意嗎?』
我簡直不敢相信我所聽到的話前後主題差距這麼大。室內的爵士樂淹沒了尷尬,我知道自己突然到了一個人生的分界點,一個重要的時刻,一個會存在記憶裡的事件,我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為何而來,在若有似無的等待些什麼。

我的腦海裡重播著他剛剛在廚房裡忙碌的背影,雖然是鹽水麵,雖然是水泡鹹空心菜,原來,原來都放滿了我原先不知道的感情。

我放下了先前的壓力,卻又扛起另一個壓力,因為要走下去,需要的不只是勇氣,還有說不出的好多好多困難,是合作,是妥協,是改變……他像水裡的魚,我像天上的鳥,我們的食物不同,環境不同,背景不同,連宗教都不同,同的只是我們的期待,如此地真切,沒有懷疑或是猶豫。

我笑了起來,從此之後,我們也不是普通朋友了,就像爵士音樂中吟唱的那些情歌,開始對我們有了實地的意義,不再是幻想,不再是氾濫的無病呻吟。

他握住了我的手,我看著他的雙眼。

我當時不知道,從那一刻起,我們的一生也從此緊密串連了起來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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