廚房裡儲放水果的架子上,罕見的站了一個大小可愛幾乎正圓的網狀哈密瓜,那是藉由大賣場特價太便宜,故意在衝動之下抱回來的結果。

我有意無意的走來走去窺視著這個哈密瓜,觀察著它分佈均勻的網路,幻想著它甜美可愛的粉嫩色澤,湊上鼻子聞一聞,還沒有香味,還不夠成熟。

還可以再等一等,到時候一定最好吃。

哈密瓜是我最愛的水果第一名,可惜我的體質並不適合吃,平常只消吃幾塊就會猛跑廁所,忘情吃上大半就要等著拉肚子。該怎麼改變它的寒涼性呢?我走過去晾好洗乾淨的衣服,又走過來把兒子散放一地的拼圖草草收好。一般蔬菜可以用老薑爆香的方式改善寒涼性,那水果呢?水果怎麼辦?

我的人生中曾經有過那麼一段天上掉下來的美事,恍如神力附身似的,狂吃哈密瓜都沒事的甜蜜回憶。懷孕時期體質因肚裡的寶寶而大翻轉的我是個極度燥熱的孕婦,每天喝水也解不了渴,飯也都吃不飽,臉以及身體其他部位都長了很多青春痘,舊的還沒好全,新的又發出來,懷孕過了中期之後最是惡化。我每天都以不照鏡子來逃避短時間內就變醜又爆肥的自己,幾乎要得產前憂鬱症。

那時候非常憎惡自己的身體,只要安靜獨處,一種恐怖的厭惡感就會緊抓住我,詢問其他懷過胎的親朋好友,只有我是一個會討厭自己身體的孕婦,我討厭那種整個體質和身體外表都不是自己的,可是我的靈魂卻還住在裡面,身體像是被掠奪了,完全變形成我不認識的樣子,我的味覺喜好也都被掠奪,竟然討厭以往視為幸福的甜食。

還好,肚子裡的寶寶喜歡哈密瓜,我和他能和平共享同一種熱愛,是我當時少有的欣慰。

美國的哈密瓜閉著眼睛隨便亂挑,每挑一個就甜一個,每個瓜拿回家都讓廚房有著天然的甜味芳香劑,剖開來看,瓜裡彷彿都醃過蜜,香甜氣息直逼腦門,個個水分豐滿,甜度也十分驚人,開著大門吃哈密瓜,沒一會兒,蜜蜂飛進屋內來了,連蝴蝶都在紗窗外徘徊了起來,而我往往一次不吃上半個絕對無法停手。。更重要的是,哈密瓜讓我像是遇到綠洲的沙漠旅人,一次吃飽又解渴,接下來的一天身體都將極度舒適,也不會利尿也不會拉肚子。

從來都沒有這樣吃過哈密瓜,在自我節制之下,一個星期大約能吃兩到三個,也有過同一天之內,中午吃半個,晚上也吃半個的紀錄,又怕這樣子會吃壞懷孕的身體,所以後來小心翼翼的控制每兩三天只能吃半個。那是我懷孕後期最快樂的事,也是這輩子唯一的一段甜美哈密瓜時光。

反觀老公就不能跟我這樣吃,他一次吃到半個也會跑廁所,所以他也怕我了,懷孕女人的身體潛力絕對不可小覷。而現在的我沒有火熱的兒子附身加持,時間不對吃了哈密瓜,絕對是自找罪受。

又過了幾天,我轉轉水果架上哈密瓜的擺放位置,香味還沒出來,還是太生了嗎?

在台灣吃到的哈密瓜很少香甜如我記憶中的,或許是產地不同,氣候造成水果的品質也不同,可是還是期待有一天可以再嚐到釀成蜜的哈密瓜。

我認真計畫著用哈密瓜做成各種點心的可能,把哈密瓜果肉打成汁,加熱過後和鮮奶等等材料做成冰淇淋,或是做哈密瓜鮮奶布丁,或是哈密瓜口味的蛋糕餅乾,或是哈密瓜果凍?我相信加熱或烘焙過後的哈密瓜寒涼性多少會被改變,如果想的沒錯,以後我就可以放心的常吃哈密瓜了。

計畫都想好了,這顆令人望眼欲穿的哈密瓜還是沒有該有的香甜氣味,我忍著饞意,用明天一定更好吃的安慰一天又過一天,終於我再也忍不住了。

也許這顆不好吃也沒關係,反正做成點心也是要再加糖。

我終於選在一個大好的午後時光,將刀子湯匙大碗和裝果皮殘渣的垃圾袋都妥當擺好,準備要切開這個哈密瓜來實現那一切的夢想,是重溫過往的美味,也是開創未來的新局,這將是一個人生的哈密瓜分水嶺,從此以後我與哈密瓜是否可以用更溫和的方式彼此融合?

我多麼地期待著。

一刀切開了瓜,我喜孜孜的心像是湍急的溪流遇見了瀑布,一個失神就飛出了瀑布頂端,接著跌落,然後粉碎。這顆哈密瓜果實中間長滿了看起來恐怖的白霉,還流著類似腐爛的湯汁,簡直不忍竹睹,我受驚般的快速收拾好爛瓜,又自我安撫著一週來對著爛瓜談情說愛的受傷。

說不出的悵然落失,沒想到竟會是一種無言的結局。

『懊惱傷蜜瓜,撲簌簌淚點拋。』我把爛瓜打好密不透風的結,心中浮起了這麼一句話。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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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藍山嵐煙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1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