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素食專欄】從素食說起的二三事＆結語 @ 藍山嵐煙の蔬食廚房

其一：

我總是以為，就是因為有人吃肉，所以市場上就有供給需求，如果市場上減少肉類的需求，畜養的產業就會萎縮，殺生的次數就能減少了，所以倡導吃素自然有助於幫助更多的動物不要淪為人類的嘴裡肉。

基本上這是『理論』，而且我還會『延伸思考』認為：葷食者是低調支持殺生的，就是葷食者的需求導致許多動物的死亡……

首先，為什麼我說是『理論』呢？因為吃肉在現代已不是唯一用以維持生命的食物，因此，現代人消費肉類是因為習慣、慾望、和表現某種權威、社會階級、流行、等等的原因，只要這些原因不減少，葷食在食物資源豐富的國家不但會永遠存在，而且人口既使沒增加，肉類消費一定是過量。換句話說，既使吃素的人口增加（包含常吃素的葷食者），肉類消費量依然不會大幅下降。

因此，現在台灣素食人口多，素餐館也到處有，台灣的肉品消費量依然逐年增加中！請參考資料（這只是牛肉的表格）。要不是瘦肉精事件導致肉品市場價格下跌，否則養豬牛還是很有利潤，價格太好了！原因是什麼？因為市場需求量大。

既然吃素的人變多了（或是偶爾吃素的人數變多了），為什麼整體肉品市場的需求量還是變大？

因為大家愛的是『美食』，而不一定是肉食，只是肉類常常被當成美食而呈現出來，所以消費者在心理就會『肉類＝美食』。當用心的素餐廳推出許多素美食之後，吃素的人就變多了，因為大部分人愛吃的是美食，不一定非要肉食。

素食的推廣當然不能停，從小處看起，能少一口肉都是好事。但是，如果人心的標準不改，吃素人多歸多，肉品的消費量並不容易因此而下降。

因此我說這個想法是很理想化的，現實生活中會造我所想的發生嗎？其實很難。

再者我那第二個『延伸思考』更是錯誤，其實是一種自以為是的線性判斷法。因為：

1.不能因為肉食的存在，就認為葷食者是支持殺生的。

2.倡導吃素應該是一個單一事件，只為了那些各類良善的好理由，如此而已，就這樣，停！其他都是妄念與臆測。

對絕大多數的葷食者而言，美味才是重點，不代表他們對動物沒有惻隱之心或是不慈悲善良。這在大多數人身上是兩件平行而且獨立的事，雖然確實很矛盾，但很難混在一起談。

例如很多人愛貓狗，會自然衍生認為自己也很愛動物，但是他們還是吃葷，既然吃葷又怎麼能說愛動物？這個矛盾是很難跟葷食者談的。既然吃葷就不能說是愛動物，葷食者真的就不慈悲善良嗎？他們就真的間接支持殺生嗎？當然不。世界上很多大善人，也不見得就吃素呀！

連我自己都是成年之後才由葷轉素，難道以前吃葷的自己就是不愛動物的人嗎？

因此吃葷吃素和慈悲心並沒有絕對的關係，又加上現代化社會，肉食都被處理成華麗的商品，許多人只是單純的選擇食物，真的就只有這樣而已。

葷食不等於不慈悲，相對的，素食也不代表很慈悲。這個慈悲不只是對動物，還有所有的『人』。

但我也很希望愛貓狗或愛動物的葷食者（尤其那麼多人肉搜尋幫助受虐貓狗的熱心人），有一天會突然發現自己這種絕大的矛盾，希望裡裡外外，都是愛動物的地球人。而葷食者身在我們這飲食富裕的國家，我們有能力，有福氣，有選擇餘力去成為素食者，這在地球上是非常奢侈的選擇！何不享受這樣的幸福呢？

以前的我，著實花了一點時間把淺意識裡這樣的認知更改過來。根本上要改的，不是吃食的議題，而是自己愛拿尺去評比別人的心，愛用妄念的臆測去延伸莫須有的錯誤，強烈的自我判斷從吃葷吃素裡展現出來，在吃葷吃素議題之外的我的全世界，依然用這套方法在處理生活中的人事物。

我這樣看著別人，別人也用一樣的毛病看我。生命的煩惱就從其中生芽。

其二：

某一天我在路邊等公車時，旁邊是一家早餐店，有個媽媽帶著小孩來用早餐，小男孩大約一兩歲，小小矮矮走路還歪歪倒倒的煞是可愛，忽然，小男孩發現有蒼蠅在桌子附近飛舞停頓，他的母親隨便將桌上的廣告單捲一捲就交給他，小男孩馬上熟練的對著蒼蠅打打打，追個不停，以他的速度當然一隻都打不到，不過打蒼蠅卻變成了遊戲，他十分樂在其中，大人也看的很欣慰。這景象卻看得我連公車來了都差點忘了招手。

我發呆在於發現這個看似非常普通的日常生活行為，淺藏了許多可以討論的道理。原來大家都習慣以自我的舒適愜意或是方便利益為判斷基準點，從這個點當圓心，畫出了我們人生中的種種好壞決定。

對一般人而言，殺掉人類以為的害蟲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，這其中有許多對環境衛生的理論等，除此之外，還顯示人類非常自我的價值判斷，以及缺乏對眾生的同理心和慈悲心，以及下意識的面對事物的態度：只要不順我意者，對方就該消失。這是逃避問題最快速的方法。

有很多人聽到我這樣說，幾乎會立即反問：『那如果這隻害蟲帶病毒怎麼辦？不讓牠死牠卻可能害人死呀？』

確實有這樣的可能性，尤其在傳染病盛行的地區，於是這個話題老是會變成停不了的爭論。但我想把重點自我反省放在於，當我們看到身邊的害蟲時，當下的『第一念』都是：不順我意者，對方就該消失。

從小就不順己意的事物就該想辦法使它消失，我們習慣不是先檢討自己是否還有其他沒做得更好的地方，而是『對方是錯的，是對方該負責！』假如問題無法消失，那就掩蓋它，反正不必正視就好，只要我暫時舒服或眼不見為淨就好。

但這並不代表打蒼蠅的小弟弟長大之後就是個沒有慈悲心的人，也不代表會打蒼蠅蚊子的人就沒有善心，同理可證，吃葷的人也不代表就要背負肉食的原罪，吃素的人也沒有完美到哪裡去。甚至常聽聞少數素食者還更難溝通呢！

其實我和打蒼蠅一樣，只急於把殺生和世界的問題丟給大多數的葷食者，其實要大家吃素並不代表地球就會更和平或更環保，因為最重要的根源在每個人是否有一個面對真實自己的內心，當人不再逃避時，內在就會富足，自然就不再抓取地球上的一切資源來填滿內心無底的空虛。到那個時候世界不論是環境或人心都才會變好，因為外在的世界只是反應人內心裡的樣子。

其三：

說到打蒼蠅讓我想起幾個月前，兒子在長輩家翻到一支舊蒼蠅拍，他好奇的問那個是什麼？長輩回答他長長的一串之後，他反問：『為什麼不把它抓起來丟出去就好了？』老人家一邊在廚房忙一邊繼續說：『蒼蠅很髒呀！把它打死了才衛生呀！』

我在屋的另一頭聽到之後暗暗擔心小孩的反應。沒想到他馬上跑來問我，就像他第一次看到一般的說：『媽媽，這個是什麼？』我說：『你不是已經問了？』他嘿嘿的乾笑，告狀似的說：『可是她說要把蒼蠅打死耶？』

『那你覺得呢？』我反問。他很快的決定說：『還是抓起來丟出去才對。別人應該要自己關好門蒼蠅才不會跑進去呀。』

我聽了很欣慰，洗腦了這麼久終於有點收獲了。『牠也是肚子餓才會來找食物。』我說。

『肚子餓找食物是正常的，既然牠是蒼蠅，怎能要求牠學會分辨這是人類的地方不能來？飛著飛著莫名其妙就被打死，肚子還餓著呢，好可憐喔。』

媽媽老是不自覺的用了哀兵政策。

『那我要把蒼蠅拍丟掉。』他一臉嚴肅轉身就走，我連忙阻止他，物歸原位就好，這又不是你家！

我的確有點擔心兒子從小被灌輸這樣反方向的思想，以後到了期望被同儕認同的年紀之時，會不會和朋友格格不入？但又想在他身上做這個實驗，期待當他到了能主動學佛的年紀時，可以比我們都還少轉好多圈，少浪費許多光陰。

也許這也是媽媽的妄念吧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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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s:在法青布拉格寫了兩年整的專欄文章2008～2010，終於在這最後一篇當中落幕了，終於無專欄一身輕。（飄～）

寫這個專欄的期間，有遇到怠惰擠不出稿子，導致當時的法師來關切，哈哈，被規定要交稿總是有壓力嘛。不過因為這些話題是我老早就很想嘗試的，所以手邊的備用題目並不缺，每個月只要整理思緒，寫出來並不困難。唯有一次，計畫寫素食與愛情系列的那段時間，遇到聖嚴師父圓寂和我自己生病，以致心情差到完全不想寫愛情這個主題，於是拖了好幾天的稿子，法師還打來給予關心鼓勵，並且同意我拖搞，這個印象最深刻。但其實我還是當月交出，並沒有真的拖到隔月。

兩年了，以我懶惰又沒有恆心的習性而言，想起來還真不可思議。

感謝當初企劃的專職和法師們給予這個舞台，而且兩年以來雖然單位裡的人事物換星移，但是大家對此專欄百分之百的信任卻都沒變，讓我可以放心又"狠狠的"發表一些沒人說過的話，這實在很感激！可以用素食出發的角度，不再以鼓勵吃素為主，而是把心轉向內在，看看自己發生了什麼問題。

這是一個以葷食者建構的世界，吃素，並不是要相反的，要世界改以素食者的方式來組織。因此並非樹立你我分別，你優我劣等等的界線。

這個世界已經有太多的界線，我不想再急著去加深哪一條線。對的自然會對，錯的自然是錯的，我想做的只是不管哪一邊的人，都先放下去測量外在的心，去看看自己心中有多少的尺規，有多少急於畫清界線的大刀等著落下。

所以嚴格說起來，這一個專欄並不是要勸人吃素，又或者說，和要不要該不該吃素沒有太大的關係。我也不想評論實際面上的對錯（例如吃素就是對的，殺生就是錯的這一類很表面上的是非），而是試著從吃素的表面事物中看到我們內心的思考方式，其實是有許多問題的。只是這個議題必須由已經吃素的人自己來說比較有說服力。

因為素食本身的行為與思考方式已經和外界有很大的不同，這其中令我看見許多可以討論的議題。

經由素食，我看見自己有許許多多的問題，有許多的界線，有許多的自以為是。不論是對是錯，這樣的心態都會使我的心思閉鎖，越老，心就越不開闊。

總之，很多沒人（素食者）敢說的話已經說了，既然吃素了（思考角度就變了），我們可以想的更深，更貼近自己的缺陷，也該更寬廣一點。

因為所有事都根源於同一件事，所有問題也都根源於同一個問題。

希望你我一起來找出自我生命最大的問題根源在哪裡。